第22章 夏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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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夏夢
十八歲的普通人宋魚沒想過的道路, 四十歲的宋魚，就更加沒法想象了。
這件事確實壓在她心頭, 可是就如同她說的那樣，宋魚現在沒心情考慮這些。
因為她之前嘗試發在網上的“睡前故事”系列，有點意外的小火了一把。
宋魚的聲線溫柔，對自己的視頻也都很用心。她還特意把自己給媛媛講過的睡前故事改編過，加上了自己的一些想法。
正巧最近網上流行“重養我自己”的熱點，她拍的視頻恰好符合，意外的有了一些熱度。
【啊啊啊好溫柔嗚嗚嗚，這就是我的賽博麻麻！暴風哭泣.jpg】
【老師的聲線太絕了！寶寶想聽三只小豬老師會給我錄嗎[/期盼]】
【都走開，本312個月的寶寶來了！當做入睡催眠真的太好用了[/玫瑰]】
【可以提一個小建議，配套的視頻也安排上嘛？】
一開始的播放量只是小火, 在一眾流量爆.炸的視頻裏也算不上最起眼的。
但是宋魚抓住這次機會, 仔細回覆評論區建議，也趁熱打鐵又修改了好幾條視頻，添加素材重新放了上去。
這樣緊跟熱點確實是有效果的。宋魚甚至和另外兩個up主一起, 上了一回熱搜。
雖然位置並不高，她的名字也沒有出現在熱搜標題上，但還是給她帶來了不小的流量。
連帶著願意加她, 拋出橄欖枝讓她試音小角色的劇組也有了一些。
截至月底。宋魚第一次在這個月的收入可以覆蓋他們母女倆的生活開支, 還綽綽有餘。
算好這個月的賬單，宋魚坐在書房裏，終於能夠喘一口氣了。
擡眼看了眼日歷, 宋魚才楞了下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什麽好笑的巧合, 這正好是她離婚整一年的月份。
她真的太忙了, 想要掙錢都很辛苦，沒人會提醒, 她自己更是記不得感傷這些。
當然，這一年也過的坎坷，辛苦，艱難。她在書房裏泡著的日夜比之前二十年加起來都要多。
可現如今，也算是走下來了，並且走的沒那麽糟。
她搖了搖頭，啞然失笑。
家裏空蕩蕩的，工作日媛媛都在學校住校，又辭退了阿姨，只有宋魚一個人獨居。
宋魚起身，去廚房裏拿了一罐蘇打水，嘗著氣泡的炸開。
獨身一個人居住之後，她好像也會做一些“不那麽四十歲”的事情了。
比如深夜喝氣泡水，又或者是全心全意，專註的投入一項工作的起步期。
她的心情很好，好到哪怕是看到來自親媽長篇大論的微.信語音，宋魚都還是回覆了。
女兒離婚這件事，宋魚的母親宋老太太算得上是最後幾個知道的。
他們知道的時間甚至比宋魚的同學們還要晚兩天，就連過年，宋魚也找了個借口沒回老家。
往常周霽忙起來的時候他們也只能回去一天半天，因此也沒惹人懷疑。
直到確定自己心有餘力，宋魚才選擇在家族群公布這件事，同時通知了她媽。
從一開始的怒罵。
“我早知道周霽不是什麽好東西！那個小三在哪？是不是他秘書？我找親戚幫忙去他公司鬧幾頓，沒良心啊，也不看看能有今天我閨女付出了多少！”
到勸說。
“二閨女，你可別犯傻，你這時候離婚不就是拱手相讓了嗎？好歹多年夫妻，只要周霽認個錯，這日子也不是不能過下去。”
宋老太太是那種最傳統的女人，在老頭子在世時做好賢內助，離世後也照看著兩姐妹結婚生子。
以至於在最開始，罵歸罵，吵歸吵，她很難相信宋魚擅作主張去離婚是真的，可又不得不信。
同遠嫁省外，看似叛逆實則聽話的大女兒相比，她的二女兒就是百分百遺傳了她爸的固執。
“你不聲不響的離婚是嚇唬誰呢？我告訴你，男人四十一枝花，女人四十還有誰要？別以為自己分到一點錢就得意忘形了，你這是丟了一個金礦！更別說你還要帶一個孩子。你不聽我說的，苦頭早晚要吃...”
是親母女，也並不是不愛她，只是這種愛很難不包裹著軟刺。
“如何和不夠親密的家庭分離”是一個漫長的課題，有些人需要幾十年去學會，有些人需要一輩子。
而她，盡管不一定能夠做的多好，可她學到四十歲，也不會毫無長進。
然後，在花了半年時間接受了小女兒離婚這件事已成定局之後——
宋老太太就不願意給她打電話了，大約是覺得她“好日子過夠了不惜福”。
只是時不時還是會發語音，聽多了也膩味。
宋魚靠在餐桌旁，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氣泡水，起身時卻輕微晃了晃。
她的精神上還是很亢奮，但是身體卻很沈重，多日以來耗費心血的工作確實還是影響到了她。
她急需休息。
這段時間一直忙碌，有點小毛病也都能吃藥熬過去，宋魚差點忘了她的身體素質並沒有那麽好。
她摸了摸額頭，不太意外的感受到熱度異常，考慮片刻，還是穿上外套下樓搭車去醫院。
雖然在新媒體平臺的投稿也有備用，但她還是不希望耽誤時間。
宋魚不是第一次獨自來醫院，這麽多年，她對醫院駕輕就熟。
說明情況，交錢拿藥，要求醫生上了藥效更快一些的藥水，她做的都很熟練。
等一切都處理完畢，她甚至能若無其事的接了女兒的電話，聽她聊學校的日常。
收到小徐律師的消息時，也是在她掛斷電話之後。
【XJH：】我的老同學前不久又聯系我了，說可以給你一次面試機會。
【XJH：】我猜他終於拿出那份塵封的簡歷，或者在公司什麽人手中看到了你的名字［/笑臉］
在說出那些話之後，大約是知道她忙，徐靖航並沒有過分的來打擾她。
他知道她辛苦，聊天的頻率也自然而然的降低，但是從來沒有消失過。
就比如此刻，帶來一點好消息。
宋魚靠在椅子上，慢慢的打字回覆。
【SY：】謝謝他的好意，這就算了。
【SY：】我現在…能喘一口氣了，還是想好好考慮合作對象。
拒絕也不是賭氣，成年人沒資格被情緒控制。只是宋魚現如今的價值明顯還不夠讓這位“林總”重視。
對方只肯高高在上的給一個機會，沒得選就算了，既然有的選，她也會優先爭取別的合作方。
她翻了翻自己整理好的工作邀約，困倦的靠在椅子上。
【SY：】還是多謝你的關心。
或許也有敷衍的心思，宋魚不否認這一點。
她還是不能理解年輕人對她的感情——她沒有什麽值得被喜歡的。
對面短暫的安靜了一會兒。
【XJH：】你生病了？
她一擡眼，就看到這條簡短的訊息。
宋魚楞了下。
她的手指在鍵盤上停留片刻，想要打字，又慢慢的刪掉每一個字。
算了。
她假裝沒看到這條消息，打算等回到家之後再回。
宋魚擡頭，看著塑料瓶裏的滴液一滴一滴的流進軟管，打入她的身體。
她不知不覺的睡著了。
大約是這段時間確實有點太過辛苦，宋魚是在聽到換藥時那聲短促的滴答聲，才有了點模糊的意識。
不過護士的動作很快，只響了一聲就換下了。
她閉著眼睛，能感覺到有人收走了空藥瓶，遞給別人，又重新掛上新的，調好軟管，在她身邊落座。
在她身邊。
落座？
宋魚睜開眼睛。
“你醒了？”
宋魚偏過頭，看到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，下意識脫口而出——
“你怎麽...會出現在這裏？”
“這不難猜，”小徐律師從容道，“小區附近的醫院，也沒有幾所。”
而且他看到在他問出口之後，對面不斷跳動，又消失的“正在輸入中”了。
“......”
沒幾所醫院，也同樣需要一間一間醫院的找過去，也一樣要花心思的。
“你也不嫌麻煩。”
最終，宋魚只能幹巴巴的這麽說一句。
這不是他們在那天之後的第一次見面，但卻是第一次只有他們兩個人。
其他時候都有周松媛在，大約是怕宋魚情緒不佳，她總會很註意的拉她一起去參加年輕人的活動。
“我不覺得麻煩。”
徐靖航輕聲說，像是怕驚擾一片羽毛。
“我帶了蔬菜粥，“他轉了話題，“您要嘗一下嗎？”
宋魚本想拒絕。但是轉念一想在這個上面拒絕大概也沒什麽意思——
“好，謝謝。”
她伸手去拿，而對方已經反應很快的擰開保溫桶，把熱騰騰的粥倒進碗裏又端到她面前。
溫度正好，味道也不錯。蔬菜燉的軟爛，又加了合適的調料。
是完全符合宋魚的口味，清淡且好吃的那種。
宋魚一口口吃完，熱粥進胃，確實要比之前舒服不少。
她看著空碗有點走神。她也經常做家務，為家人洗手作羹湯，知道燉湯燉菜需要的耐心，也沒想過會有人為她這麽做。
旁邊的年輕人伸手接過碗。
有著年齡痕跡的手同那只骨節分明的手一觸即分，她像是被燙到一樣，輕輕縮了縮。
徐靖航像是沒察覺到，收好碗筷，又垂下眼睛去看她蒼白的手背——
他很自然的伸出手去碰了碰。
宋魚一頓，還沒有來得及躲避，就見他起身：
“還有點涼，打進去的藥水太多了。我帶了熱水袋，你稍微等一會兒。”
他去拿了水瓶，在熱水袋裏灌滿水，又包上一層毛巾，妥帖的把她的手挪到上面。
細心迅速的讓宋魚都沒能來得及開口拒絕。
暖和的溫度透過毛巾慢慢浸透手背，涼意也漸漸褪去。
就像是徐靖航給人的感覺一樣。
宋魚已經掛完了兩瓶藥水，最後一瓶也掛的很快。
等到快結束，她還沒有說話，小徐律師已經起身去叫了護士，又把她自己帶的熱水杯倒滿熱水。
這樣過於耐心的照顧，過來拔針收拾藥瓶的小護士都沒忍住，笑著和他搭了兩句話。
“這麽細心啊？我看你準備了好多東西，真難得。”
女孩子年輕熱情，看著就很有活力。
年輕男生俊朗的眉眼分毫不動，只是點了下頭：
“嗯，我還怕自己做的不夠好。她還要再過來打針嗎？有什麽註意事項嗎？”
這話確實有點過於暧昧了。
小護士忍不住看了眼另一邊的宋魚，她一開始以為這位有氣質的女性是這個男生的姐姐——
不過好像，也並不是？
“......”
不會吧？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這樣的姐弟戀嗎？！
打針倒是不用再來，但還是有一些藥品要拿。護士叮囑了幾句，徐靖航都記下了。
他對他自己都不一定有這麽仔細，一米八的年輕男人微微傾著身，看起來分外專註。
宋魚站在不遠處，一只手按著棉球，有點走神。
沒一會兒，他們並肩出了診室。
“你剛才...不應該那麽說的。”
在幹凈的消毒水味道裏，宋魚猶豫了下說。
“您指的哪一句？”
“...其實她對你有意思，”宋魚沒打算彎彎繞繞，“你那樣說，她會誤會我們有什麽。”
哪怕對結婚近二十年的前夫，宋魚也能做到耐心收集證據。
可她卻沒法這樣引導徐靖航，她卻一直都沒有想清楚，要怎麽讓他走回“正途”。
對方似乎思索了一會兒。
“應該沒有誤會，”她聽到他肯定的說，“她應該感覺得出來，是我一廂情願。”
宋魚噎了一下。
“我的意思...也差不多是這樣，”她勉強道，“我們畢竟看起來還是有年齡差距的...”
“她會以為，我想傍.富.婆？”
“......”
年輕人都是這麽打直球的嗎？
說實話，宋魚就是這個意思，只是她沒法說出口。
她沒辦法把“富.婆”兩個字和自己聯系起來，也不想提年齡，這樣敏感的話題。
“我不介意——如果您介意的話，我會想辦法解釋清楚。”
他們走出醫院。
年輕男人從手提袋裏變戲法一樣抽出一條圍巾，在初春還略帶寒意的夜色裏遞給她。
“如果有的選，”他玩笑似的說，“我更希望您能允許我，親手替你戴上。”
比起什麽亂七八糟的名聲，他更想替她戴上這條圍巾。
他選了好久。
夜色寂靜。
身量挺拔的年輕人，還有那雙沈靜看向她的眼睛。
他不掩飾自己對她的在意，也根本不在乎別人會怎麽評價——
宋魚從他的目光裏清楚的讀出這一點。
看她沒有接，徐靖航頓了下，沒有收回手：
“我知道很多時候，這個社會並不是那麽公平...從各個層面上而言。”
大多數人或許可以祝福年長者男性和年輕女性的“愛情”。
卻鮮少有人能理解，二十五歲的年輕男性為什麽會對四十歲的女性產生感情。
可那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實，不是嗎？
徐靖航想。
情緒穩定，閱歷豐富，有著成熟的女性魅力，像是一朵綻放到極點的玫瑰。
那麽，她為什麽不能被人欣賞，被他喜歡？
小徐律師輕聲說：“我當然也會擔心，您可能出於這種困擾，不會選擇我。”
宋魚沒說話，只是耳尖不自覺的發燙。
她隱約能察覺得到這個年輕人想說什麽，這比隔著電話溝通要來的直接的多。
可她來不及制止。
“但是我想，宋魚女士應該不會是那樣的人。”
所有人都不看好的離婚，都認為她選錯的路，她不照樣走了嗎？
年輕男生對著她低下頭，擡起她沒來得及抽走的手，輕輕的親吻了一下手背。
那上面年齡的痕跡是如此明顯，可他看到的不是這些。
他只嗅到了玫瑰馥郁的芬芳。
“我懇求您能將我列入備選項。”
有著穩定的情緒，明確的人生規劃，還有半輩子閱歷磨煉的處事不驚。
如果有人能被吸引，這個人為什麽不能是他？
他對她說：“如果有幸如此，那對我來說，會是一件相當幸運的事情。”
有些人如長河靜水流深。
可沒有人離得開水分。
“……”
徐靖航送她回了家。
宋魚也說不明白，她為什麽沒有直接拒絕。
她也很清楚，按小徐律師表現出來的態度，只要她嚴肅拒絕，對方不會糾纏。
徐靖航其實是很有分寸，很聰明的年輕人。
可她確實回以沈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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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件事確實壓在她心頭, 可是就如同她說的那樣，宋魚現在沒心情考慮這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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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魚的聲線溫柔，對自己的視頻也都很用心。她還特意把自己給媛媛講過的睡前故事改編過，加上了自己的一些想法。
正巧最近網上流行“重養我自己”的熱點，她拍的視頻恰好符合，意外的有了一些熱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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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樣緊跟熱點確實是有效果的。宋魚甚至和另外兩個up主一起, 上了一回熱搜。
雖然位置並不高，她的名字也沒有出現在熱搜標題上，但還是給她帶來了不小的流量。
連帶著願意加她, 拋出橄欖枝讓她試音小角色的劇組也有了一些。
截至月底。宋魚第一次在這個月的收入可以覆蓋他們母女倆的生活開支, 還綽綽有餘。
算好這個月的賬單，宋魚坐在書房裏，終於能夠喘一口氣了。
擡眼看了眼日歷, 宋魚才楞了下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什麽好笑的巧合, 這正好是她離婚整一年的月份。
她真的太忙了, 想要掙錢都很辛苦，沒人會提醒, 她自己更是記不得感傷這些。
當然，這一年也過的坎坷，辛苦，艱難。她在書房裏泡著的日夜比之前二十年加起來都要多。
可現如今，也算是走下來了，並且走的沒那麽糟。
她搖了搖頭，啞然失笑。
家裏空蕩蕩的，工作日媛媛都在學校住校，又辭退了阿姨，只有宋魚一個人獨居。
宋魚起身，去廚房裏拿了一罐蘇打水，嘗著氣泡的炸開。
獨身一個人居住之後，她好像也會做一些“不那麽四十歲”的事情了。
比如深夜喝氣泡水，又或者是全心全意，專註的投入一項工作的起步期。
她的心情很好，好到哪怕是看到來自親媽長篇大論的微.信語音，宋魚都還是回覆了。
女兒離婚這件事，宋魚的母親宋老太太算得上是最後幾個知道的。
他們知道的時間甚至比宋魚的同學們還要晚兩天，就連過年，宋魚也找了個借口沒回老家。
往常周霽忙起來的時候他們也只能回去一天半天，因此也沒惹人懷疑。
直到確定自己心有餘力，宋魚才選擇在家族群公布這件事，同時通知了她媽。
從一開始的怒罵。
“我早知道周霽不是什麽好東西！那個小三在哪？是不是他秘書？我找親戚幫忙去他公司鬧幾頓，沒良心啊，也不看看能有今天我閨女付出了多少！”
到勸說。
“二閨女，你可別犯傻，你這時候離婚不就是拱手相讓了嗎？好歹多年夫妻，只要周霽認個錯，這日子也不是不能過下去。”
宋老太太是那種最傳統的女人，在老頭子在世時做好賢內助，離世後也照看著兩姐妹結婚生子。
以至於在最開始，罵歸罵，吵歸吵，她很難相信宋魚擅作主張去離婚是真的，可又不得不信。
同遠嫁省外，看似叛逆實則聽話的大女兒相比，她的二女兒就是百分百遺傳了她爸的固執。
“你不聲不響的離婚是嚇唬誰呢？我告訴你，男人四十一枝花，女人四十還有誰要？別以為自己分到一點錢就得意忘形了，你這是丟了一個金礦！更別說你還要帶一個孩子。你不聽我說的，苦頭早晚要吃...”
是親母女，也並不是不愛她，只是這種愛很難不包裹著軟刺。
“如何和不夠親密的家庭分離”是一個漫長的課題，有些人需要幾十年去學會，有些人需要一輩子。
而她，盡管不一定能夠做的多好，可她學到四十歲，也不會毫無長進。
然後，在花了半年時間接受了小女兒離婚這件事已成定局之後——
宋老太太就不願意給她打電話了，大約是覺得她“好日子過夠了不惜福”。
只是時不時還是會發語音，聽多了也膩味。
宋魚靠在餐桌旁，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氣泡水，起身時卻輕微晃了晃。
她的精神上還是很亢奮，但是身體卻很沈重，多日以來耗費心血的工作確實還是影響到了她。
她急需休息。
這段時間一直忙碌，有點小毛病也都能吃藥熬過去，宋魚差點忘了她的身體素質並沒有那麽好。
她摸了摸額頭，不太意外的感受到熱度異常，考慮片刻，還是穿上外套下樓搭車去醫院。
雖然在新媒體平臺的投稿也有備用，但她還是不希望耽誤時間。
宋魚不是第一次獨自來醫院，這麽多年，她對醫院駕輕就熟。
說明情況，交錢拿藥，要求醫生上了藥效更快一些的藥水，她做的都很熟練。
等一切都處理完畢，她甚至能若無其事的接了女兒的電話，聽她聊學校的日常。
收到小徐律師的消息時，也是在她掛斷電話之後。
【XJH：】我的老同學前不久又聯系我了，說可以給你一次面試機會。
【XJH：】我猜他終於拿出那份塵封的簡歷，或者在公司什麽人手中看到了你的名字［/笑臉］
在說出那些話之後，大約是知道她忙，徐靖航並沒有過分的來打擾她。
他知道她辛苦，聊天的頻率也自然而然的降低，但是從來沒有消失過。
就比如此刻，帶來一點好消息。
宋魚靠在椅子上，慢慢的打字回覆。
【SY：】謝謝他的好意，這就算了。
【SY：】我現在…能喘一口氣了，還是想好好考慮合作對象。
拒絕也不是賭氣，成年人沒資格被情緒控制。只是宋魚現如今的價值明顯還不夠讓這位“林總”重視。
對方只肯高高在上的給一個機會，沒得選就算了，既然有的選，她也會優先爭取別的合作方。
她翻了翻自己整理好的工作邀約，困倦的靠在椅子上。
【SY：】還是多謝你的關心。
或許也有敷衍的心思，宋魚不否認這一點。
她還是不能理解年輕人對她的感情——她沒有什麽值得被喜歡的。
對面短暫的安靜了一會兒。
【XJH：】你生病了？
她一擡眼，就看到這條簡短的訊息。
宋魚楞了下。
她的手指在鍵盤上停留片刻，想要打字，又慢慢的刪掉每一個字。
算了。
她假裝沒看到這條消息，打算等回到家之後再回。
宋魚擡頭，看著塑料瓶裏的滴液一滴一滴的流進軟管，打入她的身體。
她不知不覺的睡著了。
大約是這段時間確實有點太過辛苦，宋魚是在聽到換藥時那聲短促的滴答聲，才有了點模糊的意識。
不過護士的動作很快，只響了一聲就換下了。
她閉著眼睛，能感覺到有人收走了空藥瓶，遞給別人，又重新掛上新的，調好軟管，在她身邊落座。
在她身邊。
落座？
宋魚睜開眼睛。
“你醒了？”
宋魚偏過頭，看到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，下意識脫口而出——
“你怎麽...會出現在這裏？”
“這不難猜，”小徐律師從容道，“小區附近的醫院，也沒有幾所。”
而且他看到在他問出口之後，對面不斷跳動，又消失的“正在輸入中”了。
“......”
沒幾所醫院，也同樣需要一間一間醫院的找過去，也一樣要花心思的。
“你也不嫌麻煩。”
最終，宋魚只能幹巴巴的這麽說一句。
這不是他們在那天之後的第一次見面，但卻是第一次只有他們兩個人。
其他時候都有周松媛在，大約是怕宋魚情緒不佳，她總會很註意的拉她一起去參加年輕人的活動。
“我不覺得麻煩。”
徐靖航輕聲說，像是怕驚擾一片羽毛。
“我帶了蔬菜粥，“他轉了話題，“您要嘗一下嗎？”
宋魚本想拒絕。但是轉念一想在這個上面拒絕大概也沒什麽意思——
“好，謝謝。”
她伸手去拿，而對方已經反應很快的擰開保溫桶，把熱騰騰的粥倒進碗裏又端到她面前。
溫度正好，味道也不錯。蔬菜燉的軟爛，又加了合適的調料。
是完全符合宋魚的口味，清淡且好吃的那種。
宋魚一口口吃完，熱粥進胃，確實要比之前舒服不少。
她看著空碗有點走神。她也經常做家務，為家人洗手作羹湯，知道燉湯燉菜需要的耐心，也沒想過會有人為她這麽做。
旁邊的年輕人伸手接過碗。
有著年齡痕跡的手同那只骨節分明的手一觸即分，她像是被燙到一樣，輕輕縮了縮。
徐靖航像是沒察覺到，收好碗筷，又垂下眼睛去看她蒼白的手背——
他很自然的伸出手去碰了碰。
宋魚一頓，還沒有來得及躲避，就見他起身：
“還有點涼，打進去的藥水太多了。我帶了熱水袋，你稍微等一會兒。”
他去拿了水瓶，在熱水袋裏灌滿水，又包上一層毛巾，妥帖的把她的手挪到上面。
細心迅速的讓宋魚都沒能來得及開口拒絕。
暖和的溫度透過毛巾慢慢浸透手背，涼意也漸漸褪去。
就像是徐靖航給人的感覺一樣。
宋魚已經掛完了兩瓶藥水，最後一瓶也掛的很快。
等到快結束，她還沒有說話，小徐律師已經起身去叫了護士，又把她自己帶的熱水杯倒滿熱水。
這樣過於耐心的照顧，過來拔針收拾藥瓶的小護士都沒忍住，笑著和他搭了兩句話。
“這麽細心啊？我看你準備了好多東西，真難得。”
女孩子年輕熱情，看著就很有活力。
年輕男生俊朗的眉眼分毫不動，只是點了下頭：
“嗯，我還怕自己做的不夠好。她還要再過來打針嗎？有什麽註意事項嗎？”
這話確實有點過於暧昧了。
小護士忍不住看了眼另一邊的宋魚，她一開始以為這位有氣質的女性是這個男生的姐姐——
不過好像，也並不是？
“......”
不會吧？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這樣的姐弟戀嗎？！
打針倒是不用再來，但還是有一些藥品要拿。護士叮囑了幾句，徐靖航都記下了。
他對他自己都不一定有這麽仔細，一米八的年輕男人微微傾著身，看起來分外專註。
宋魚站在不遠處，一只手按著棉球，有點走神。
沒一會兒，他們並肩出了診室。
“你剛才...不應該那麽說的。”
在幹凈的消毒水味道裏，宋魚猶豫了下說。
“您指的哪一句？”
“...其實她對你有意思，”宋魚沒打算彎彎繞繞，“你那樣說，她會誤會我們有什麽。”
哪怕對結婚近二十年的前夫，宋魚也能做到耐心收集證據。
可她卻沒法這樣引導徐靖航，她卻一直都沒有想清楚，要怎麽讓他走回“正途”。
對方似乎思索了一會兒。
“應該沒有誤會，”她聽到他肯定的說，“她應該感覺得出來，是我一廂情願。”
宋魚噎了一下。
“我的意思...也差不多是這樣，”她勉強道，“我們畢竟看起來還是有年齡差距的...”
“她會以為，我想傍.富.婆？”
“......”
年輕人都是這麽打直球的嗎？
說實話，宋魚就是這個意思，只是她沒法說出口。
她沒辦法把“富.婆”兩個字和自己聯系起來，也不想提年齡，這樣敏感的話題。
“我不介意——如果您介意的話，我會想辦法解釋清楚。”
他們走出醫院。
年輕男人從手提袋裏變戲法一樣抽出一條圍巾，在初春還略帶寒意的夜色裏遞給她。
“如果有的選，”他玩笑似的說，“我更希望您能允許我，親手替你戴上。”
比起什麽亂七八糟的名聲，他更想替她戴上這條圍巾。
他選了好久。
夜色寂靜。
身量挺拔的年輕人，還有那雙沈靜看向她的眼睛。
他不掩飾自己對她的在意，也根本不在乎別人會怎麽評價——
宋魚從他的目光裏清楚的讀出這一點。
看她沒有接，徐靖航頓了下，沒有收回手：
“我知道很多時候，這個社會並不是那麽公平...從各個層面上而言。”
大多數人或許可以祝福年長者男性和年輕女性的“愛情”。
卻鮮少有人能理解，二十五歲的年輕男性為什麽會對四十歲的女性產生感情。
可那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實，不是嗎？
徐靖航想。
情緒穩定，閱歷豐富，有著成熟的女性魅力，像是一朵綻放到極點的玫瑰。
那麽，她為什麽不能被人欣賞，被他喜歡？
小徐律師輕聲說：“我當然也會擔心，您可能出於這種困擾，不會選擇我。”
宋魚沒說話，只是耳尖不自覺的發燙。
她隱約能察覺得到這個年輕人想說什麽，這比隔著電話溝通要來的直接的多。
可她來不及制止。
“但是我想，宋魚女士應該不會是那樣的人。”
所有人都不看好的離婚，都認為她選錯的路，她不照樣走了嗎？
年輕男生對著她低下頭，擡起她沒來得及抽走的手，輕輕的親吻了一下手背。
那上面年齡的痕跡是如此明顯，可他看到的不是這些。
他只嗅到了玫瑰馥郁的芬芳。
“我懇求您能將我列入備選項。”
有著穩定的情緒，明確的人生規劃，還有半輩子閱歷磨煉的處事不驚。
如果有人能被吸引，這個人為什麽不能是他？
他對她說：“如果有幸如此，那對我來說，會是一件相當幸運的事情。”
有些人如長河靜水流深。
可沒有人離得開水分。
“……”
徐靖航送她回了家。
宋魚也說不明白，她為什麽沒有直接拒絕。
她也很清楚，按小徐律師表現出來的態度，只要她嚴肅拒絕，對方不會糾纏。
徐靖航其實是很有分寸，很聰明的年輕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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